作为一个户口本出生地和籍贯都写着“上海”的崇明人,我经常陷入对自己身份的不确定中。
最近,一位北方的朋友对我说:“上海真的是个奇妙的地方,外地人肯定不是上海人,本地人居然也不是上海人,那么到底谁才是上海人?”这让我想起我刚在上海市区工作的时候,一位50多岁上海同事告诉我,其实我是一个本地人,因为我的籍贯是上海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本地人这个说法,一下子从乡下人变成本地人,顿觉受宠若惊。本地人是谁?我真的是本地人吗?我决定寻找一下答案。
首先,我请教了学术圈的专家。上海地方史专家薛理勇告诉我,本地人就是上海的土著,也就是清末民初时祖籍上海县的人。上海县的地理位置包括现在的闵行区和浦东沿江一带,比如浦江镇、三林塘、周浦、闵行等。所有不在上海县域内的人都不能算本地人,因此无论是崇明人还是南汇人、松江人,肯定不能算本地人。
著名的沪语专家钱乃荣也认同“本地人来自上海县”这一说法,但是从语言发展的角度来探究,这里的上海县是指元朝时成立的上海县,当时由松江府华亭县东北部划出的8个乡被称为上海县,这个区域包括现在的上海市区,也包括大场、封浜、真如、梅陇、浦东等地。为什么这么肯定本地人得从元朝算起呢?钱乃荣解释说,本地人的一大特点就是说本地话,而本地话是从元朝开始形成的,上海设立租界后,租界内在本地话的基础上形成了现在的上海话,两者一脉相承,音位没有变化,只是上海话有5个声调,但本地话有7个声调。
尽管两位专家认定的上海县略有差别,但总的来说,从学术的角度看,要被列入本地人的行列,必须和上海县有关,无论如何,崇明人和大部分郊县人一样,都不能算本地人。
不过,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行政区域的变动,本地人有了新的含义。在网上,有网友总结的“上海本地人”定义,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,本地人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,具体还可以分成四种。第一种,上海县土著。第二种,马桥古文明土著居民。他们属侗台系的古百越民族后裔,以奉贤马桥为典型,分布在上海市南部郊县地区。第三种是松江府人,松江府地区,包括松江,青浦,奉贤,南汇,金山,浦东,闵行,上海市区。
第四种广义的定义则是将本地人认定为所有上海郊区县居民。根据这个定义,随着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上海的撤县建区狂潮,以及上海城区的扩张,“上海本地人”已经扩大到所有上海郊区县人。如果这种解释是正确的,那么崇明人又可以被算做本地人了。
有意思的是,人类和遗传学专家认定的上海本地人概念更趋向于所有上海郊区人。2003年4月,中央民族大学学报上刊登了一篇名为《上海本地人源流主成分分析》的文章,提到由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心、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等专家参与的研究中,上海本地人的研究样本来自于上海市郊 9 个区县 13 个乡镇的本地人群。
但是,不管使用何种归纳方式,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“本地人”和“上海人”不是一类人,在网上,有网友还专门撰写了《我是上海人,不是上海本地人》的文章以解释两者之间的差异。笔者认真比对了各种鉴别方法,发现最简单明了的一个方法是,上海人说上海话,狭义的本地人说本地话,广义的本地人说本地话或是各种郊区话,总之就是不说上海话。
其实本地人也说上海话。作为广义的本地人,我在市区遇到崇明老乡时,大多数时候即使我用崇明话开了个头,另一个人也会下意识地用流利的上海话来接我的话茬。春节回家团聚时,从市区回崇明的年轻人即使刚刚和父母用崇明话交谈完毕,转头遇上同在市区工作的年轻人,彼此之间也会心照不宣使用上海话或普通话交流。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,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宫崎骏的动画片《百变狸猫》的故事,一群在树林里生活的狸猫,由于人类的造屋计划而失去了家园。为了能够在新的环境中生存,他们不得不变身为人类在城市生活。
狭义的本地人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我身边的狭义本地人都拥有了一口漂亮的上海话。据说,现在松江、嘉定、宝山城区内的语言中已经充满了大量的上海话。上海话一直被呼吁保护,但是本地话的式微却很少有人提到。强势语言代表着强势的地位。有网友举了个例子,在上大学时,他浦东的同学一般都要强调一下:“我是宁波人或者我是苏州人”,意思是“我不是浦东本地人”。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,但是却长期受到歧视,甚至刻意隐瞒着自己的身份。这种本地人也不过是乡下人的另一种说法吧。
追根溯源,这种社会的分层基本源于上海的城市化,首先搭上这列快车的是说上海话的人,看着窗外推着独轮车陷在泥地里的本地人,总是要忍不住要展示一下刚买的旗袍和西服。如今,越来越多的人搭上了这列快车,车上有喝咖啡的,也有吃大蒜的,本地人也洗洗脚上车了,车厢内人口膨胀、地皮紧张,车上开始争起了新的排名座次。
不过我也在想另一种可能性,在未来,或许上海人之间不再以市区、郊区区分,取而代之的可能是:内环人、中环人、外环人、外环外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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