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读

  这封信写于上世纪70年代。女儿王时妹说,自己16岁去部队当兵,彼时父亲王一平刚刚摘下“走资派”的帽子,还没有工作。女儿当兵,多少受一些影响,徐州68军把她分到洪泽湖的农场插秧做农活。“看到别人可以去医院当护士,我却只能插秧、开拖拉机,当时特别委屈,心想自己怎么当兵当成了这样。”王时妹说,于是她把满腹委屈写成了一封信,寄给父亲。

  王一平很快就有了回信,丝毫没有帮助她走关系的意思,反而鼓励女儿,“到哪里都一样,对你都是一种锻炼”。并且嘱咐她在洪泽湖的农场好好干活。王时妹接受了父亲的鼓励,从此安心在军农场工作,直到她入党。高兴之余,她又给父亲写信。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封家书。王一平在信中叮嘱女儿,继续戒骄戒躁,尤其入党这件事,不是为了个人目的,而是要真正为人民服务。

  “父亲太了解我了。”王时妹说,“我当时入党是有点小心思,想着入党后让父亲高兴高兴。但是父亲想的却是大道理。”

  家训  

  踏踏实实做人;以身作则,耳闻目染。

  把妈妈的名字从提干名单上划掉

  父亲学生时代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在解放上海战役中任26军政委。当时26军是解放上海的主力军。宝山纪念馆有一张父亲的照片,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父亲的这段历史。大概是1952年左右,时任上海市长的陈毅亲自点将,希望父亲到上海市委工作。

  时任八兵团司令员的王建安给陈毅打电话说,希望父亲仍然能留在部队。陈毅电话里就一句话:“这是命令。”父亲起初担心自己没地方工作经验,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。从此,他脱下军装,留在了上海。此后,父亲的后半生,都与上海结下不解之缘。

  父亲对家人的严格一直是出名的。严格到什么程度呢?先说我母亲。母亲是1938年加入八路军的老革命。解放战争时期,父亲已经是一名军级干部。1947年,我妈妈怀孕,怀的还是双胞胎,行军特别辛苦。但即使如此,父亲都没让妈妈骑过一次马,马都是让给伤病员骑的。

  “文革”前,妈妈是一名园林局的处级干部。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市里正在筹备组建纪委,想调我妈妈去纪委工作。然而没想到,事情报到父亲那儿,他立即把妈妈的名字划掉,不准她去。妈妈问为什么,父亲说:“我分管的部门你不能去。”妈妈非常生气地说:“如果你当第一书记,是否我就不要在上海工作了?”

 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,妈妈还是回园林局了。上世纪70年代末,按她的资历和能力,也该提拔。园林局想让我妈妈担任党委副书记。父亲知道后,再一次把妈妈的名字删掉。当时,园林局党委书记回去就对家人抱怨:“一平太过分了。”

  所以,我妈妈直到离休前,作为老革命,也还是正处级。

  “小孩子有什么资格坐车”

  父亲廉洁自律,从不搞特殊化。小时候,康办小礼堂周末放电影,从我们家到康办要两站路,全家都是靠走。看完电影已经很晚,也是自己走回家。那时我不到10岁,边走边打瞌睡。父亲有时和我们一起走,有时自己坐车回去,但从不顺便捎带我们。

 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,平时比较得宠,但是碰到父亲的底线,他照样不留情面。小时候,我有一次上学眼看就要迟到,父亲坐车的路线和学校方向一致,母亲就提出让父亲顺便捎上我。父亲生气地说:“小孩子坐什么车,她有什么资格坐车。”

  我们家早先住的房子,二楼和三楼,本来是给我们一家人住,水电费都在一块儿算。然而父亲觉得,房子太大,就表示,楼上一层让给其他干部住。家里一共有5个孩子,加保姆全家一共8人,住一层楼面仍然比较拥挤。我两位哥哥没地方睡觉,从小就睡在没有窗户的保姆房里。

  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组织安排给父亲住的房子大了。父亲一看,就把招待处的人找来,提出房租翻倍交。原来的房子房租是25元,他主动要求交48元。招待处的人一听,苦口婆心劝父亲,不要多交房租。但是父亲表示一定要交,招待处拗不过他。当时父亲的工资约300元,房租相当于工资的八分之一。

  我妈妈是典型的贤妻良母,只要是父亲想做的事,她都全力支持。而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干部,喜欢收藏字画,月工资大部分都用来买字画。这个爱好很多人都知道。按理说,他是拿自己的工资去买,那些字画当时也不贵,然而有人开会时就点名批评说,现在有些市委常委,老喜欢跑文物商店。“文革”时,父亲也因为这个爱好而挨批。我们一家8人,就靠我妈妈一个人的工资生活。妈妈月工资140元,去掉给保姆的25元等,剩下的才是给全家用的。家里节衣缩食,生活简朴。

  父亲还有一个特点,外出不喜欢前呼后拥。有一次去南京开会,他什么人都不带,单枪匹马地去了。到了会场上,其他老同志都有警卫员陪着,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。主办方不放心,主动说:“王老,要不要安排一个人照顾您一下?”父亲当场拒绝。

  离休后,按照待遇,本来要给父亲安排一位秘书,但父亲拒绝了。他说:“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,我现在工作不多,再配一个秘书跟着我,就是浪费,也影响秘书的个人发展和前途。”此外,按照待遇,父亲每年都有一定数额的差旅费可以报销,但是他从来不报。每次工作人员主动提醒说,有什么费用可以来报销了,父亲都会回一句:“没什么可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