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店的左边是一道窄窄的黑色木门,木门背后是一条只能容纳一人经过的通道,暗幽幽的通道尽头住着一些人家,不时传出低低的听不分清的说话声。上午时分,身穿睡衣的女子会端着痰盂,从过道里出来,拐进不远处的另一道门里。

  透过铺子的玻璃窗往内看,一台棕红色的彩票机旁边,密密麻麻排布着各类乐器,吉他、小提琴、二胡、小号……仿佛走进了一家乐器宝库,墙上挂着的、天花板上吊着的,目之所及全是乐器,其中不少乐器都是慕名而来的客户送上门来的,请爷叔帮忙修理。在这间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的铺子里,乐器、彩票和各种杂物比如鸟笼、线圈共处在这一个小小的空间里,凌乱但有序。

  爷叔名叫冯顺成,从他瘦瘦的身材看上去,一点也不像是虚岁已经67的老人。这天店里的生意不算太忙,他弯腰站在一块狭小的工作台前,就着略显昏暗的灯光,拿着一把小毛刷子,认真细致地清洁一把还没有上漆的小提琴。“为啥要卖彩票?为了给老婆解恹气呀,伊登在屋里厢没啥事体做,老是结绒线么对脊椎不好的。”

  冯顺成在音乐圈里的名气颇响,不少人称他“大师”,他为衡山路、新天地等不少酒吧修过乐器。除了修乐器,冯顺成还有一手制琴的本事,铺子里挂着不少做工精致漂亮的吉他、小提琴,其中不少是爷叔自己做的。一只毫不起眼的笔筒在他手里能魔术般地变成一把二胡,十年前他在一次乐器展上淘到了一块好木,放在家里像好酒一般存了十年,最近他决定拿出来制琴,“我做琴帮人家两样的,要看心情,心情好的辰光拿出来做一歇,所以这把琴做了足足十天,前两日有人开价两万块要买走伊,我没有卖。”

  “到德大吃西餐吃咖啡,菜单从头点到底。”

  7月末的一个上午,冯顺成把店里的生意交给妻子,自己背一把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产的夏威夷吉他,到多年的朋友老王家里去做客。冯顺成说,这把吉他跟随在他身边很多年了,曾经吉他的主人是杜德伟的母亲张露女士。当时这把琴已经坏得不能再弹了,张露女士的弟弟对冯顺成讲,如果他有本事修好,那这把琴就送给他,结果冯顺成真的把它修好了。如今冯顺成已很少有机会作为一名吉他手去弹它了,偶尔“手痒”的时候便拿出来拨一拨。

  老王弹钢琴的水平一流,行云流水,“夏威夷吉他的声音老好听额,软软的、嗲嗲的。假使是在海滩边弹奏,吹着海风、喝着小酒,不要太适意噢。”在老王的家里,冯顺成坐在沙发上,把夏威夷吉他放在腿上,左手握金属滑棒按弦,另一只手带着铜片制成的金属指套拨弦,与老王合奏了一曲夏威夷民歌《骊歌》。多年没有弹琴,冯顺成显然有一点生疏了,但吉他那轻柔华丽的音色依然悠扬且富有旋律。曲罢,他对自己的演奏并不满意,叹了口气,“长远不弹,一塌糊涂噢,好在有老王侬托牢我。”

  在冯顺成的记忆中,从出生的时候开始,钢琴、吉他、二胡这些乐器就没离开过他日常生活的视线。冯顺成5岁左右时,父亲就过世了,但过去父亲弹钢琴、拉二胡的画面一直烙印在他的记忆里。

  从小他就喜欢接触乐器,尤其喜欢拆家里的东西,用他自己的话说,被家里人几乎“打死”过好几回了。家里的钢琴、二胡、蔡司照相机、大型落地钟、手摇唱机……什么都拆,这也让他练就了一身修理的本事。如今这间小小的乐器铺子,他已经营了十几年,从无到有,因为常常能搞定不好修的乐器,小店积累了许多客户。“侬勿要写我修琴的事体,这方面,我觉得没人能跟我较劲唻,我是无所谓的。”冯顺成对记者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