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MERS病毒最多传到第三代”

  新闻晨报:现在我们听到的是,MERS具备“有限的人传人”能力,我们怎么去理解这个“有限的人传人”?

  高福:“有限的人传人”,就是说这个MERS病毒还不能够在人群中持续地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再往下传。

  现在看到的只是由单峰驼,或者说也不排除其他的哺乳动物,传给人以后,MERS病毒就可能传给跟他密切接触的人。像这次在韩国,一起住院的人中有患者的大夫、护士被感染了,这就叫“有限的人传人”,就是说从第一代传给第二代,最多传到第三代,再往下就传不下去了。这就说明,MERS病毒对人类的适应能力还不强。

  大家经常说,SARS病毒哪儿去了?SARS病毒不可能在人类间长期生存,这就是为什么SARS病毒过一段时间就没了,因为它对人类不适应,它不会像我们的季节性流感那样,对人类很适应。而流感病毒就不需要来回折腾,它就在人类中一代一代地往下传,只要温度、气候等综合因素合适,它就会在人际间传播。

  新闻晨报:在英国此前确诊的MERS病例中,研究发现,MERS的发病开始出现家族聚集性。韩国的MERS病例也有类似情况发生。这对于我们理解和研究这个病毒的发展脉络,有没有一些帮助?

  高福:这就回到我们怎么去理解“有限的人传人”?因为同一个家族的人,他们之间有非常密切的接触,所以他们容易感染MERS,而其他人不容易感染。

  整个一系列的问题都是与这个传播链条密切相关的。当然,MERS发病开始出现的这个家族聚集性,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遗传背景,比如说他们的基因背景?这个我们现在还不知道,还不能够回答,但是确实值得关注。目前观察到的现象,MERS确实出现一家一家地传播,现在韩国出现的MERS 病例也算是一“家”,这是因为他们住在同一个病房,所以才造成了传播链条中的一“家”。

  新闻晨报:目前已知的是,MERS 与 SARS 这两个病毒都是冠状病毒,在病死率这个方面,这两种冠状病毒相比,有什么区别?我注意到,中国工程院院士、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主任袁国勇最近表达了他的一些忧虑,他说,“仅仅从粗略的死亡率来看,MERS 要(比SARS)更致命。”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?

  高福:袁国勇说的是致死率。一定要记住,我们传染病有三个词汇:发病率、死亡率和致死率。发病率说的是在整个人群里边有多少人得病,算出一个百分比; 致死率是死亡的人数占整个得病的人的百分比……现在看来,MERS的致死率是40%左右,而SARS的致死率还不到10%,所以袁国勇会讲MERS致死率会这么高。

  我觉得,这个原因比较复杂,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MERS病毒对人类不适应,我们的免疫系统没见过这个病毒,它一来,我们的免疫系统会大量地反击,所以可能反应过了。

  “MERS药物抗体已接近临床”

  新闻晨报:我了解到,早在2012年,你所带领的研究团队就开始研究MERS的治疗性抗体。你们的研究表明,相较于SARS而言,MERS病毒已经呈现出哪些特性或者说是明显的特征?

  高福:在2012年MERS 刚出来的时候,我们就开始做这个工作了,2013年我们就在英国《自然》杂志上发表了文章,主要是阐明了MERS病毒是怎么进入到细胞的。因为我的实验室一直在做新生突发传染病研究,所以任何一个新生突发传染病我们都会关注,我们也有我们的技术。

  从那以后,我们就一直研究MERS病毒,找它的多肽来做抑制药物、找它的中和抗体,我们现在有多肽药物、有抗体,现在这些都非常接近临床了。这对于未来整个防护工作会起到很大作用。

  MERS确实和SARS有很多不同的地方,但同时因为它们都是一大类的病毒,所以我们管 MERS 叫 SARS 的“表亲”,是SARS的“表弟”。

  但是,从这次疾病的整个情况来讲,我认为,现在MERS在中国传播开来的可能性还是没有的,所以老百姓应该可以吃个定心丸。

  新闻晨报:在三年前你们的科研团队就开始投入做MERS 病毒相关研究。你们研究MERS病毒初衷是什么?在那个时候,你是怎么研判和预测它对于中国的影响的?

  高福:其实在MERS病毒来中国之前的2012年,我们就开展了对它的研究。这是因为我一直认为,MERS传到中国的可能性比埃博拉传到中国的可能性要大:首先,我们和中东地区的接触非常密切,远远比我们和非洲的来往要多; 其次,这个病毒可以经过空气传播,而埃博拉不能经过空气传播,这正是我们需要关注的。

  2012年我们开始研究这个MERS病毒,也是基于我多年来对这个传染病研究的认识,因为MERS是冠状病毒,而过去我们有过 SARS,像 MERS、SARS这样的冠状病毒算是比较远的亲戚。我一直认为,冠状病毒再次袭击中国是迟早的事情,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。

  当时有人说我们这种研究是在跟风,但我个人认为,如果我们的研究能为老百姓带来好处,宁可被人批评这是跟风,跟风就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,我们没必要去做一些飘渺的、找不到北的课题,我们就是要做接地气的课题。我们是搞科研的人,就是要帮老百姓防患于未然,就是要做一些大家还没有看到的事情。

  我们在2012年做MERS 研究的时候,在其他人看来这是遥远的事。但对我们做传染病防控的人来说,我个人已经认为它离我们很近,科研就是要先行,要早些布局。如果我们不早布局,对MERS一点也不认识,这次韩国人传过来,我们可能会非常恐慌。正因为不光是我们团队,中国有其他团队也认识到这个MERS 病毒,所以我们还是很淡定、很镇定地对待这次疾病。

  新闻晨报:你们针对MERS 的研究主要解决了哪些问题?有哪些最重要的突破或进展?

  高福:从2012年以来,我们对于MERS的研究主要有几点:第一,就是你看到的英国《自然》杂志刊登的文章,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全世界阐明MERS 病毒是如何进入细胞的,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研究,这个研究在应用上有什么意义呢?就是搞清楚MERS是怎么进入细胞的,搞清楚它的分子机制,这对于设计抗体、疫苗和药物,有着很重要的作用。

  第二,利用这个研究,我们开发生产了几种抗体,其中一种效果很好,我们就作为人源化抗体,相关工作正在进一步研究。

  第三,我们研究了MERS 病毒的融合、进入细胞的分子机制,由此发现了一种多肽。我们也做过SARS的研究,我们发现MERS的多肽跟SARS的多肽效果一样,所以这个多肽也可以进一步开发来防治MERS,这也在进一步推广和研究之中。

  第四,我们对于香港大学袁国勇测序的蝙蝠HKU4冠状病毒的研究发现,这个病毒可以利用MERS病毒一样的受体,进一步证明MERS来源于蝙蝠,这说明在中国确实存在MERS 的“近亲”,提示我们要加强病毒监测工作。这项工作去年发表在《细胞》子刊《细胞-宿主与微生物》上。

  新闻晨报:这 些 针对MERS治疗性抗体的基础研究对于未来相关药物和疫苗的研发,至关重要。

  高福:可以这么说。目前我们开发了相应的MERS治疗性抗体,已经在小鼠模型上初见成效,现在还处于实验室阶段,这是一个重要的抗体,效果非常好,我们的相关研究已经做好了临床实验的准备。